夏文学不理解心底的烦躁从何而来，只是这份烦躁确实影响了一些他的判断。
再怎么说，将一名负伤者留在这种地方也不合适。
夏文学只能转身重新返回图书管里。
墨染坐倒在地上，垂头无力地望着地板。
我做错了什么吗？
自己一直以来，做的都是对的，不是吗？
鬼灵杀光了自己的家人，自己找它们复仇，有什么不对的吗？
“没有什么不对的，只是理念不同罢了。”
沉浸在自我质疑的墨染缓缓抬起头，望向一旁的夏文学。
“我自言自语了吗……？”
“不，只是你在想什么太明显了。”夏文学在她身边蹲下，冷声问道：“起得来吗？你刚刚说了凌叔在校园外吧？只要将你交给他就OK了吧？”
墨染摇了摇头，伸出手抓住夏文学的衣袖。
“喂！”司徒琼鼓了鼓嘴，伸手想将她的手拉开。
墨染一脸迷茫地看着夏文学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夏文学，你为什么要生气？”
“你明明应该是跟我一类人，你应该更加能够理解我，不是吗？”
“我是为人民除去这些不安定的危险分子而已啊……哪怕它们现在不会做什么，谁也不能保证它们未来不会出问题啊？”
夏文学眼眸中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抓着自己不断提问的墨染，往日里总冷着一副脸不多言笑的她，此刻脸上却充满了迷茫与慌张。
很难想象这种情绪，会出现在墨染的脸上。
“你没做错。”夏文学的声音仍旧冰冷，望着她的眼中流淌着名为烦躁的情感：“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……只是正巧，与我相悖了而已。”
“为什么？你原本打算做什么？你想替鬼灵实现愿望，让它们自然消散吗？”墨染攥着夏文学的袖角，眼帘微垂，轻俯螓首：“那样子的话……”
“虽然没办法作为行业工业化的使用这种方法，但仅仅只是从我们个体的角度来看，也没问题吧？”夏文学肩膀耸动，道：“毕竟我们也没指望靠这个来盈利。”
“学姐是图个好玩，琼是我做什么都会跟着我，倒是娇娇她是被我们拉着的……”夏文学说着，微微垂眸：“而我只是想要收集一定的灵气制成灵液，来治好小安的病而已。”
“你……讨厌鬼灵被杀死吗？”墨染微微抬头，打量着夏文学的表情。
“有完没完？”夏文学皱了皱眉。
要不是墨染，孔颖也不会是以‘死亡’的方式离开。
因为是同学，也是她帮助自己了解到了灵液可以用来治小安的病，夏文学才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有发火。
但被她问这问那，心中的烦躁也越燃越烈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墨染低下头，低声道。
看着她这模样，夏文学眉头松了松，叹气道：“大概是吧——心中有种很抗拒的感觉。”
“当时你带我去的时候，看到你杀死那个鬼灵，我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。”
夏文学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一抹无奈，说道：“明明按照你的说法，我的父亲虽然不是死在鬼灵之手，但也是因为鬼灵间接造成的车祸才去世的。”
“按理来说，我也应当对鬼灵感到愤怒与仇恨才对……不过，实际却并非如此。”
“我并不憎恨鬼灵，反之，我对鬼灵反而有些亲切感……”
夏文学摇了摇头，道：“算了，可能我就是这么冷血的人吧。”
“明明你不可能忘却任何事情，包括那份憎恶，也应该……呜哇！”
墨染话没说完，夏文学突然揽起她的腿与腰，将她抱了起来。
“你？！”
“废话好多啊，要走就赶紧走了。”
墨染俏脸微微一红，慌张道：“我、我可以自己走路的……我的身体，自愈能力很强。”
“刚刚那个没有伤及根本，现在已经好很多了，没关系的！”
“好。”
夏文学瞥了一眼她胸口上的伤口，的确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了，便将她放了下来。
但只是往她胸口这么一瞥，夏文学就感觉腰间一痛，司徒琼手指掐着他腰间的软肉，一脸阴沉。
“嘶……琼，有点痛……”
“哼——乱看女孩子哪里呢？”
“我这是确认伤口，而且我现在也没有那种心思。”
司徒琼冷哼一声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，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了墨染扶着他手臂的手。
察觉到她的视线，墨染连忙收回了手，转移话题道：“对了，今天很感谢你。”
“如果不是你的出现，以我的状态再战下去的话，可能会死在这里的……到时候，可能又要导致很多伤亡。”
“既然如此的话——”贝蕾特突然从夏文学的身后探出头，虚着眼说道：“你这家伙，应该懂得什么事情该说，什么事情不该说吧？”
虽然没有挑明话，但墨染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，犹豫片刻后，小声道：“我知道了……”
“这次毕竟是你与夏文学救了我，我不会将你的事情跟驱鬼协会汇报上去的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~”贝蕾特撇了撇嘴，戳着夏文学的肩膀：“夏文学，差不多该回去了吧？本尊想回家打游戏了。”
“而且本尊也不想再跟这个家伙独处了，她杀了太多鬼灵……令本尊讨厌！”
讨厌我吗？也是，毕竟我也很讨厌鬼灵……
“好……对了，这里该怎么办？”
夏文学回过神才意识到，图书馆内一片狼藉，不禁头疼起来。
“没关系。”
墨染说着，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方块，轻轻摁下上面的按钮。
下一刻图书馆内的一切物件犹如时间倒流一般回到原位，短短数分钟的时间，在夏文学惊诧的目光与司徒琼的目瞪口呆之中，整个图书馆都回到了原先的模样。
就仿佛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一场战斗。
夏文学注意到，一本书籍被放在了窗边的窗台上，他下意识走上前。
《樱花》
是夏文学给孔颖的书。
夏文学拿起这本书，不禁攥紧了拳头。
“糟糕透了……”
他自言自语道，没有压低自己的声线。
墨染下意识撇开了视线，轻抿红唇。
“走吧琼，我们回家。”
夏文学收起书，转身对着司徒琼说道。
“嗯！走吧学长！”
看着那两人快步离开的身影，墨染一人靠在图书馆的门边，久久不语。
“原来，他选择不加入是因为不想杀死鬼灵啊……”墨染低声喃喃道：“明明……”
那个鬼灵，在自己动手前，对她没有任何杀意。
哪怕是动手后，她也没想着要反击。
是自己的剑伤了她，将她逼入狂暴状态后，她才……
“不……鬼灵都是该死的……都是该死的……”
墨染用力地摇着脑袋，双手捂着头，声音中含着一丝痛苦。
如果不这么认为的话——
“它们该死，它们必须死，必须杀光鬼灵……”
墨染蹲着身子，一个人反复反复反复地重复着这个内容。
直到神情逐渐平静下来，墨染才站起身，将图书馆的门给关上，用万能钥匙将其反锁。
刚一回头，就看到了凌叔的身影。
“你怎么进来了？”
“我看小姐您这么久还没出来，有些担心小姐您的情况……”
凌叔看着墨染，神情中有些不忍。
那双无神的美眸看着他，竟是让他也感到一丝寒意。
“走吧，意外抢了没有在驱鬼协会登记的驱鬼师的目标，给对方添麻烦了。”墨染重新变回以往冷若冰山的模样：“但无论如何，鬼灵退治成功。”
……
“怎、怎么样了？”
庄雨霞就在校门口，见夏文学与司徒琼出来，连忙上前追问道。
只是看到两人的神色，她的内心就有一丝不安。
沉默许久，夏文学缓缓开口道。
“死了一个本来就已经死了的死人而已。”
“小夏，你……”
“对不起学姐，我有些累了……具体的事情，你可以让贝蕾特讲给你听。”夏文学说着，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。
司徒琼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，一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庄雨霞呆在原地，瞥了一眼跟着出来的贝蕾特。
“回家跟雨霞你说吧？”
“嗯……希望小夏没事。”
……
夏文学回到家后，无力地躺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。
驱动贝蕾特对他的消耗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，现在的他要不是因为没有洗澡，恨不得立刻就昏睡过去。
“学长你先去洗澡吧？我洗澡可能会比较慢一些……而且刚刚也是你出力最多……”
司徒琼趴在沙发边，低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夏文学柔声道：“对了……你要吃什么东西吗？琼做给你吃吧！”
她关心着夏文学。
感受到她的关心后，夏文学沉吟一声，突然问道：“要一起洗澡吗？”
“诶？！”
“不行吗？身上的伤痕已经好了不是吗？”
夏文学脸上带着浅浅的坏笑，接着问道。
“呜——我、我没做好准备……”
“开玩笑的，琼你还太小了，我没兴趣。”
说着，夏文学坐起身，走向了浴室。
“哈？！”司徒琼美眸瞪得圆睁，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亏我还这么担心你！学长你这个笨蛋！！！”
“是是——你说得对。”
夏文学说着，就加快脚步，先冲进了浴室里面，免得遭到少女的一顿毒打。
啊，忘记拿衣服了——算了，现在出去的话绝对会被琼狠狠揍一顿的。
反正浴室里也有浴巾，洗完之后赶紧冲回房间吧……
锁上了门的夏文学想着，走到花洒前，调试着水温。
调到温水后，他将花洒挂起，双手撑着墙壁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，低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。
那只是个认识了没多久的鬼灵而已。
根本就没必要，将多余的情感为她浪费。
只是……有些许可惜而已。
也只是一些罢了……
夏文学感觉自己仿佛忘却了时间，不知何时坠入到一片纯白的世界中，茫然地坐在世界的中心。
他有些想要就留在这个世界中，思考的齿轮逐渐停止，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才将夏文学给唤醒。
唔……我发呆了多久？
“怎么了？”
夏文学走到门边，打开一小道门缝，疑惑地看向门外。
司徒琼柳眉紧蹙，焦急地敲着浴室的门，见夏文学开了门，她立刻就开口道：“学长……学长！”
“刚刚医院那边突然打来电话，说小安她，小安她——呜——”
司徒琼说着，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，低头抽泣起来。
“小安怎么了？！”
夏文学神情一紧，连忙开门抓住了司徒琼的肩膀摇晃着道：“琼，你别吓我，这是什么恶作剧吗？！”
司徒琼努力忍着泪水，颤声道：“医院刚刚打来电话，说，说小安她……刚刚被发现在自己的病房里面失去了心跳……而且时间很长，恐怕……”
“已经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司徒琼微微颤抖着，再说不下去。
“已经……什么？”
夏文学呆呆地追问道，那眸中满是不敢相信。
“……已经，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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